豆豆长篇小说_遥远的救世主_需要他_但别指望他_木弓

文艺报/2005年/8月/23日/第003版 文学批评

豆豆长篇小说《遥远的救世主》需要他，但别指望他

木弓

几个音乐发烧友，折服于音乐大玩家丁元英，于是就有了一个用音响产品扶持本地一个贫困村的动机。殊不知丁元英还是个商战高手，于是就有了一个当代版的“杀富济贫”的故事。告诉你，丁元英不用搞阴谋，不用玩诡计，也不用钻政策法律的空子，甚至不用太多的资金，就能够帮助一群质朴的农民打败不可一世、狂妄自大的音响业精英，让他眼睁睁地把自己积累20年的财富合合法法、明明白白，在一夜之间转到这些贫困农民的手中。这是天方夜谭吗？是的，不可思议。不过，长篇小说《遥远的救世主》在让你信服这个故事时，还透露农民们克敌制胜的秘密──干别人干不了的活，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做到这一点，就不会是天方夜谭。

丁元英既是一个老谋深算的金融大鳄，又是大彻大悟的悲悯之人；他是一个驰骋商场的实用主义者，又是一个与世无争的都市大隐；他深知当代世界经济政治发展趋势，又深刻感悟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他是个不动声色的生活旁观者，又是义无返顾的大情人；他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多余人，又是不计个人得失的奉献者……总之，许许多多的看似矛盾的观念，集于丁元英一身，使他成一个智者的形象。再复杂多变的世界，都能在他那里轻而易举疏理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再大的困难，似乎都难不了他，只要他愿意去解决。

按一般创作规律，小说要设制这样一个人物，就算完了。我们通常会读到一个概念化、观念化的人。如果说过去时代的完美人物是“高大全”，那么今天时代的完美人物应该是“丁元英”了。实际上，我们没有接受一个不情愿接受的人物，反而会认可他的成熟和智慧而构成的性格魅力，把他看成是一个我们现实中应该有的、特别需要的人物。

与其说我们的小说期待着这样的人物，不如说我们时代在呼唤这样的人。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不同程度上感觉到时代越来越先进、科学越来越发达的今天，现实矛盾冲突反而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剧烈，人性的空前的困扰和无能为力的困顿，特别需要时代性的智慧，让我们能够超然，让我们走出困境。于是，英雄期待出现了，小说中的英雄就成了我们想像中时代的呼唤和救世主。有理论家说，需要英雄的时代是一个悲剧时代，意思是说，在人的智慧和力量充分展开的今天，英雄会逐渐离我们远去。事实可能恰恰相反。在这个非悲剧时代，我们似乎没有一天停止过呼唤时代的英雄。只是在不同的文化时期，英雄的内涵特质不同而已。可以说，即使我们不把丁元英当作一个英雄，也会认同他是我们时代需要的那颗智慧之星。他有凡人的血肉，却能超越一般人的智慧极限。

值得注意的是，丁元英并没有成为代替我们去冒险的救世主。小说也没有试图把他写成一个救世主。他可能有普渡众生的心肠，可他明白，自己做不到。他只是一个能出好主意的人。这样的人并不掌握我们的命运，并不能给我们带来福祉。这样的人并非可望不可及，不过能在我们不知所措、无可奈何的时候，指点迷津，告诉我们一些好主意。命运掌握在我们手里，改变命运靠的是我们自己。小说中“杀富济贫”之所以取得成功，固然是丁元英出了个好主意好策划，但最为本质的，还是人们为改变自己命运，创造美好生活的艰苦奋斗精神。丁元英的对手林雨峰也是个聪明人，可他永远也搞不明白这种唯物史观，所以永远算不过账，永远不明白自己是怎样被看似软弱无能的农民们打败的。他不服气，拿着枪找丁元英。两人一碰撞，丁元英说：“杀富富不去，救贫贫不离。”道理讲得明白，林雨峰还是听不懂，只得以开车坠崖中止自己的思想。丁元英知道自己并不是英雄，他并不能最终让农民们摆脱贫困。尽管他天才般地导演了“杀富济贫”的现实活剧，但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最终没有救贫的能力。这就是这个人物智慧的本质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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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抓住这种本质之魂，在我们觉得是人物陷阱的地方，成功地挺起了丁元英这个人物形象。所以这个人物的血肉似乎由一种理性的筋络组合成一个时代智慧的有机体。不得不承认塑造这样的人物，艺术上的难度不小。作家们最拿手的似乎是那种有点智障的傻瓜型人物。在这样类型的人物结构里，作家们可以进出自由，任意拿捏。碰到丁元英这样的人物，就没那么容易了。作家们的思想智力和艺术功力就要接受挑战和考验了，不是所有作家都能闯过智慧这个关隘。或者说，多数作家都得不到相应的智力和功力的支持。

丁元英这个人物能挺立起来表明作家某种意义上具备了把握丁元英形象的智慧。从小说结构模式上看，《遥远的救世主》很接近西方发达国家那种只有高智力高智商的作家才能完成的畅销小说。在我浅薄的印象中，中国的畅销小说家的优势并不在于玩这种硬碰硬的叙事智力游戏，而长篇小说《遥远的救世主》的出现，除了证明我的判断无知以外，更重要的是展现当代中国畅销小说新的时代性风貌──只有具备这种叙事智慧的作家，才有资格站到畅销小说创作的前沿。《遥远的救世主》可能标志着当代中国畅销小说在写作水平上正在和国际逐步接轨。当然，其内涵毫无疑问是中国式的民族化的。

也许，这样评价有些偏爱这部小说。事实上，任何作品的智慧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知识成了智慧的基础。我们注意到西方最优秀的畅销小说总是要展现对某个生活领域尽可能完备尽可能全面的专门知识。小说的故事情节的发展以及人物性格特征的诸多细节，都与这种专门知识有机联系着。似乎没有这样的专门知识，故事就无法展开，人物就无从塑造一样。这是畅销小说叙事智慧的源泉，也是畅销模式中作家必须具备的看家本领。看来，《遥远的救世主》在这方面已经很有心得。小说对音响以及对商战游戏的专门知识，完备细致得让人非常吃惊。我们不能因此判断作家就是一个发烧友，但可以看出，他在故事及人物所需要的有关知识方面，下了相当大的功夫。我们一开始会以为“掉书袋”，但随着情节叙事的展开，我们才体会到，这些专门知识恰恰结构着小说的主体情节以及支配着人物性格的文化基础。读者在审视这些情节时产生了可信感安全感，而愿意相信人物的真实性。“杀富济贫”的情节离开了这些背景知识，就有可能演变成没有节制、没有约束的编造杜撰，人物也就缺乏可信度，整部小说就坍塌下去了。

叙事从容，节奏稳健，张弛有序，进退自如，的确称得上是一部高品质的小说。不过，即使这样我们仍然会说，《遥远的救世主》这部小说，作家的智力是上去了，但技巧还没完全跟上。为了安排“杀富济贫”的情节，弯子似乎绕得过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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