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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小兮诗歌的艺术分析

2022-05-27 来源:九壹网
来小兮诗歌的艺术分析

一禾

诗歌艺术特色的形成,需要较长时间的积累。参与积累的不仅仅有文字,还有作者的生活经历以及其沉入生命的深度、独特的感受能力、领悟力和表达方式。陆放翁曾告诫儿子:“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此话千真万确。

曾概括来小兮的诗歌风格是:沉郁凝重,尖利冷峻,灵动飘逸。沉郁凝重是诗歌所表达的生命状态,尖利冷峻是作者对生命的态度,灵动飘逸是文字的表达形态。

沉郁凝重来自作者直面人生困顿、生命伤残、灵魂挣扎的生存写照。她把短暂人生路途中所经历的困顿、磨难、惶惑、伤痛、挣扎、恐惧、渴望、欢乐、忧伤、无助······全部发酵到诗歌中,做成一坛陈酒,辛辣浓烈、醇厚绵长。也许作者并不希望成为一个诗人,她只在做自己的酒,品自己的生命况味,所以她的诗歌像在微醺里醒来,对着梦里的另一个自己绵绵絮聒,不需要遮掩,不需要矫饰,更不需要喝彩。她唯一的憧憬是,在明明灭灭、飘零跌宕、动荡不安的情绪里,在无数的生活碎片里,寻找自己、证明自己、拼接自己、完成自己,以积聚面对生活的力量。所以体现在诗歌中的是一个人生命的密度和质感,一个鲜活、立体、拖着长长身影的人,穿越文字向我们走来。我们能真切感受到她的欢乐和忧伤、疑惧和茫然、希冀和无奈,能听到明暗交替、花开花落和灵魂碎地的声音。看着她把自己高高抛起又沉重坠落,那种疼、撕裂和无助弥漫在诗歌中。对这样的生命激荡,我们怎能感受不到它的

重量。

酒中有多少粮食就有多厚的味道,艺术有多少生命的真实,就有多少重量。曹雪芹面对家庭的破败,鲁迅面对人间的炎凉,贝多芬面对命运的黑暗,海子面对一个时代的沦丧,海明威面对生命的乏力,他们不屈的抗争和挫败,以及他们内心巨大的波澜,都以真实给作品带来了厚重。他们毫不遮掩自己,甚至对绝望中毁灭与荼毒的心态也不加以矫饰,只有生命撞击生命,带给读者的心灵冲击,才会有这样的力度。 相反,那些浮在生命表面的文字,给衣服弄弄皱褶、给心情来点雕琢、给思想添点哲理,甚至把文法搓烂了弄出些艰深,费尽心思,却唯独不敢深入自己、解开自己,难以让我们看到生命的全部和生存的真相,又怎能不流于肤浅和噪闹。

文字的尖利冷峻,来自对生存状态、生命格调和内心世界的态度。不回避、不遮掩、不纹饰,敢于深入自己的内心世界,甚至那些最幽深的角落,把生命的境遇化成意绪和理性精神,呈现在诗中,让读者深入生命和人生之后体味生活的真相。作者戳开表层世界,让我们看到在微笑和优雅的人生后面,还有那么多伤痛和挣扎、焦渴和徘徊、失落和虚无。这也激发读者或多或少观照自己、审视自己、反思自己。这种生命况味并非一个人独有,在所有人生的某些阶段都会不同程度出现,而一些作家和诗人把一些真实的情绪隐藏了,让人摸不到真实的内心世界。文学作品的价值,不单在于引导我们认识外部世界,更在于感应我们返回自己的心灵世界,价值的大小决定于引领我们情感和认知的广度与深度。

作者这种面对自我的冷峻态度,对待自己的尖利出手,也许是她面对世界的一种本能反应。不断返回自我,观照本身,慢慢化为自己的一种存在方式、感受方式和思维方式。也许这源自某些神秘的启发,变成自觉的理性追求。避开了表象世界的微笑、宁静、优雅、顺遂,也就避开了被太多雷同吟唱淹没的危险,用文字发出自己的声音。作者说:“不断走着,怀疑着自己;不断醒来,推翻着自己;不断变化,跨越着自己”,“每一首诗都是个我的胎记,以诗人个我体验的不同,而不可复制”。要想不重复别人和自己,不廉价自己的作品,就得沉入再沉入,真实再真实。

对生活开刀,看到残碎和无情;对自己开刀,看到阴郁和荼毒。这不是廉价的展示,而是对待生命理性的清醒和超越,认知然后把握,包容然后清明和完美。作品中展示的这种勇气和力量,虽然还时常处在漂移中,甚至时或被自己颠覆,但是我们看到了这种努力。所以冷峻却不冷漠,尖刻也不是刻薄;冷峻中储满了热情,尖刻里包裹着温暖,这正是作品的光亮所在。

在诗歌中,面对这种生命际遇,作者表现出了不苟且的态度,让我们看到作者不但和命运抗争,更在内心世界和自己反复搏杀,在不断噬咬、撕裂和颠覆中,调整生命的姿态,寻找人生的意义。深刻的自我剖析和寻觅,对自我毫不妥协的搏击,表明作者具有清醒的生命意识,而不仅仅让诗歌浮在生活的表面,这种艺术追求,是把诗歌引向哲学思考的魅力所在。

意象的灵动飘逸让作品具有了鲜明的艺术个性。在她的诗歌中,情

绪和意象纷呈,正负两种情绪以及负载情绪的众多意象,常常高密度出现在同一首诗歌中。情绪提升和跌落之快,意象跳跃之快,常出乎意外,让我们猝不及防。这种对立情绪和意象快节奏的跳转,不单出现在诗节之间,甚至对峙在同一句诗里,使她的作品储满了更丰富的生命信息,延展了作品的张力。《听雨记》这首诗,写了逃逸出人群的灵魂在雨夜幻想的快乐和从幻想跌落回现实的恐惧。诗分三节,第一节写在雨水呜咽的夜晚,躲过人群,被荒废的梦幻——一个被关闭久了的生命真实苏醒了。“夜在咬噬 瓦罐里传来我的呜咽 我废弃的词,一遍遍跳入深水”,那个和雨水一样被囚禁在瓦罐里的我,在夜的咬噬下从呜咽里醒来,远离我很久的渴望,带着我一遍遍跳入深水。第二节写那个冰冷的我,在反复洗涤中复活了。“溺水的人,被反复地 洗涤。新的声响,在我的旧物里 滴。答”。第三节写从梦幻跌落回现实的孤独和伤痕。“像心跳。一滴滴走近我 齿痕清晰。我的左手 陷在右手里,狭长的街巷 递给我夜的手掌 潮湿的手掌。我接住了我—— 一个黑暗的词”。且不问“废弃的词”是什么,诗人的情绪沿着“孤苦——苏醒——欣喜——跌落——凄凉”这条线索,大幅度跳跃、逆转和反复,表现出在强大的命运面前,个人的弱小和无奈。这首诗歌的意象也随着情绪的转化而急剧跳荡,“咬噬,瓦罐,呜咽——窗口,洗涤,新的声响——齿痕,潮湿,黑暗的词”,情绪和意象的同质同向变化,使意象的快节奏转换和跳跃,具有内在的秩序,而不至于陷入混乱。在她大量的诗歌中,情绪和意象都存在着这样高强度的对峙和转化。如《秋来》、《秋虫》、《初冬》、《染指的水域》、《尘埃》、《黑色小站》等,举不胜举。

这种情绪和意象的对峙、跳跃、转化,并不单纯是作者的刻意追求。这和作品反映的对命运的反抗和无力感相一致,和作者对自我的反抗与颠覆相一致,和作者对命运不可把握的恐惧、对自我难以确认的迷茫相一致,内在的紧张和惶惑,最终表现为艺术形式和内容的契合,从而提升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作者高密度使用了象征手法,实现了情绪和意象的高度对峙和转化。作品隐喻一个接一个,不断跳转,给读者留下了追寻的线索和充分想象的空间,实现了作品的高度浓缩,延长了作品的弹性,扩展了读者的审美维度。

简单地说,隐喻是省略了主体和连接词,直接用喻体表达主体的存在状态和特性。在作者的诗歌中,几乎从来不出现比喻的主体,而直接用喻体取代主体,用喻体寓含的存在状态和特性,直接代替主体在诗句中的位置,这样更突出了主体的特征。如“穷孩子在棉花地里看我 用接近正午的疲惫 用他新长出来的,饥饿叶子 他看我—— 绕过村庄低矮的眼睛,他的枯井 表达着我的疾病”(《穷孩子在棉花地里看我》)。诗中的“穷孩子”、“饥饿的叶子”、“他的枯井”、“我的疾病”,这些隐喻分别在不同的句子中做了主语、宾语,而“他的枯井”、“我的疾病”做了同一句话的主语和宾语,中间省略了很多语言。至于穷孩子是谁,饥饿的叶子是什么,他的枯井和我的疾病又分别表达着什么,都略去了,留给读者去解读。又如“ 你拖长了的身影。允许西风 斜斜地,进入 一抹嫣红的墨迹,在你的怀里 村庄铺好你落日的婚床 羊群从缺口处赶出来,一个昏黑 裹着另一个昏黑 那个深陷

麦田的人,还不打算交出自己 当你缓缓合上一本书 炊烟在屋顶上,又被抬高了一次”(《暮晚》),诗中的“西风、落日、羊群、缺口、昏黑、身陷麦田的人、炊烟”都是暗喻,这些暗喻连续使用,极大地拓展了诗歌的表现空间。把她的诗歌作为一个整体看,这些暗喻组成不同的意象群,分别表达作者的正面和负面情绪,而每种喻体大体都具有相对固定的内涵,如“风、天空、窗口、飞鸟、春、秋、花朵、炊烟、小虫”,“黑夜、落日、棉花、房间、墙壁、尘埃、锈迹、小蛇”。喻体内涵的相对一致性,使她的诗歌通读起来,具有较强的整体意蕴。

情绪、意象的急速跳转,暗喻的密集使用,是作者诗歌的基本表达手法。

创作诗歌是把情绪和理性认知打碎了、糅合在一起,再附着于具象,形成一连串意象(有意味的物象,如前面列举的那些喻体),然后沿着情绪的节奏把意象串联起来,形成诗歌。阅读诗歌则是按着反向工程的思维模式,把诗歌的意象拆开来,分别理清它们承载的情绪和理性精神,再根据诗歌内在节奏的转换,重新组合它们,以力图接近诗人和诗歌的精神内核。如果说诗歌创作是用意象和象征把要表达的情感与理性精神层层包裹起来,那么阅读就是把这些意象和象征层层剥开,以接近诗歌。

来小兮诗歌创作的时间短暂,能够见到的诗歌仅百余首,但内在生命意蕴的一致性和外在艺术手法的连贯性,使她的诗歌具有了鲜明的艺术特色,即沉郁凝重,尖利冷峻,灵动飘逸。这得益于她对人生和生命的深度潜入,也得益她对诗歌语言的敏锐天赋,是她的独特阅历和敏锐

的艺术感受力,成就了她的诗歌创作。从这个意义上说,她用一年多的时间完成了三十多年的创作,所以她的诗歌才具有非凡的密度和张力。也许她对人生磨难和生命的困苦,具有比他人更敏锐的天赋,但作者毕竟还要面对新的人生,但愿她的诗歌在保持真实、正直和坦荡的特质下,开拓出更为广泛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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