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讽与宣泄:《西声猿》主体精神的建构 马宝民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国际传播学院、语言与应用语言研究中心 [摘要]《四声猿》包含了表层的反讽刺世与深层次的情感宣泄两个层面. 《四声猿》表层所反映出的讽世精神是与其人生经历紧密相关的.表达出作 者对社会现实的不满;《四声猿》的深层则通过情感的宣泄,展现出自我的 主体精神,尽管剧中人物形象各有不同,但都是为了展现徐渭的自我形象。 第一个层面讽世是徐渭艺术精神中“戏谑”的方面.是戏剧表层所展现出来 的;第二个层面自我主体精神的展现可归于求道的层面,这是戏剧所展现 的深层次的内涵 牮戛艺谭 二,作者通过《四声猿》展现自我的主体精神。第一个 层面讽世是徐渭艺术精神中“戏谑”的方面,是戏剧表 层所展现出来的;第二个层面自我主体精神的展现可 《四声猿》包括《翠乡梦》、《狂鼓史》、《雌木兰》、 《女状元》四部戏。在晚明这四部戏的影响就已颇大 了,钟人杰《四声猿引》说:“所为《四声猿》:《渔阳》鼓 快吻于九泉,《翠乡》淫毒愤于再世,《木兰》、《春桃》以 一一归于求道的层面,这是戏剧所展现的深层次的内涵。 、反讽:《四声猿》的讽世精神 反讽是西方文论中的一个重要术语,它最早产生 女子而铭绝塞、标金闺,皆人生至奇至快之事,使世 于古希腊,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就曾提到了这个词 汇,苏格拉底的辩论技巧被称作“苏格拉底式反讽”。 最开始反讽是作为修辞技巧进入人们的视野,它是一 界骇咤震动者也。”①对《四声猿》的内涵进行了概括。 天方道人《四声猿序》:“其所著《四声猿》若《狂鼓史》 之恢豪,《玉禅师》之玄幻,《黄崇嘏》、《花木兰》之雄 种言在此而意在彼的表达方式,即通过赞扬谴责或通 过谴责而赞扬。后来反讽进入了哲学领域,讽刺和悖论 才、侠节,畴不异其笔传而墨肖者。嗟嗟!《渔阳》意气, 泉路难灰,世人假慈悲学大菩萨,而勤王断国之徒,多 在涂脂调粉之辈。此文长所为额蹙心痛者乎?是以淋漓 腐纸间,如长吉囊中,郑侯架上,古而瓦棺篆鼎,奇而 海市闼婆,勇而风樯阵马,贵而赤球碧璜,感而寒烟荒 树,幽而深岩曲涧,清素而落梅飞雪,悲凄而啸鬼啼 神,恨怨而颓垣眵殿、梗莽邱陇,怪诞而龙光蛇化、鲸 成为其核心内容。《现代修辞学》中这样界定反讽:“反 讽的构成要靠语言环境的暗示。表面上看,反讽性陈述 讲的是一件事,但实际的意思则大为不同。”④蒲安迪 则将反讽界定为“作者用来说明小说本意上的表里虚 实之悬殊的一整套结构和修辞手法”⑤。虽然在中国古 代文论中没有出现反讽一词,但这种手法的使用并不 鲜见。加拿大学者高辛勇认为反讽类似于“婉曲”或刘 勰所说的“隐”。刘勰《文心雕龙・谐隐》赞日:“古之嘲 隐,振危释备。虽有丝麻,无弃营蒯。会义适时,颇益讽 诫。”⑥通过隐晦的方式而达到讽诫的目的,从这个意 畦箍掷,盖诚得乎君臣父子夫妇之正大快言之。”②则 对《四声猿》的精神内涵进行了归纳,从而得出“盖诚 得乎君臣父子夫妇之正大快言之”③,因而其被抬到了 很高的地位。 从徐渭的《四声猿》来看,本文以为其精神内涵包 义上讲其内涵的确与反讽非常接近。中国文学批评中 常常出现的“曲笔”、“隐笔”、“史笔”等表现方式也与 涵两个层面:其一,《四声猿》所表现的讽世精神;其 反讽的风格接近。 念之情。从他的诗文可见,沈盒束、杨继盛等人被害对他 戏曲发展到明代,出现了《中山狼》、《僧尼共犯》、 影响非常大,因而他以戏剧的形式刻画曹操之奸和祢 衡之直,通过祢衡对曹操痛快淋漓地斥骂,表达对严嵩 《郁轮袍》、《齐东绝倒》等具有讽刺精神的戏剧作品。 《传奇戏剧中的反讽修辞》中认为我国传奇戏剧的反讽 等人的愤恨,对沈觫、杨继盛等忠臣的怀念和同情,这 是很明显的。 修辞主要有三种:语义反讽、情节反讽和超文本反讽。 ⑦明代戏剧中很多也采用了反讽的方式表达思想情感, 其中以徐渭的《四声猿》为代表。从表面上看徐渭的 《四声猿》是喜剧作品,幽默的语言、充满戏剧冲突的 结构、大团圆的结局,中国式喜剧的所有元素都可以在 剧中找到。然而,透过喜剧表面,本文发现四部杂剧运 用反讽的手法,表现了对社会现实的反思和深层次思 考,是典型的讽世剧。 (一)戏剧主题的反讽 其二,徐渭对于胡宗宪之死也一直耿耿于怀 ,前 文提到他的《雪竹》诗两首,就是为此事而写,对当权 的徐阶、陆凤仪等人进行了尖锐的讽刺。正如骆玉明、 贺圣遂在《徐文长评传》中所说,徐渭创作《狂鼓史》的 时候严嵩已经被革职查办了,若只为批判严嵩的话,似 乎无需用此种隐晦的方式。那么如若是批判当朝的权 贵就必需采用这样隐晦的讽刺方式了。将此剧设置于 阴曹地府之 就是非常明显的一种反讽,因为是在现 实世界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只能将其移至阴曹地府, 在这样一个普遍印象中暗无天日、暴力血腥的环境中 才能给祢衡以机会,让他舒胸中逸气,这岂不是绝大的 讽束0。 《四声猿》由《狂鼓史渔阳三弄》、《玉禅师翠乡 梦》、《雌木兰替父从军》、《女状元辞凤得凰》四部戏构 成。其中《狂鼓史》借三国时期“祢衡击鼓骂曹”的故 攀 蓉 事,敷衍成一剧,将故事的发生地改为阴曹地府,由阴 司的判官主持,将曹操招来作为陪衬,由祢衡重演“击 阴险、蛮横、虚伪、狡诈的外衣统统剥掉,揭示出曹操 鼓骂曹”一事,戏中祢衡痛快淋漓地大骂曹操,将曹操 《玉禅师》是在元人李寿卿的杂剧《明月和尚度柳 翠》的基础上,结合民间“度柳翠”的传说,经过加工和 再创作而成。 玉通和尚因未去参拜新任府尹柳宣教 而被柳设计陷害,他买通妓女红莲破了玉通和尚二十 年修炼之身,玉通和尚羞愧难当,坐化而亡,转世投胎 入柳家。成为柳宣教的女儿柳翠,柳翠长大而为妓女, 为玉通和尚的师兄明月和尚点化,重归佛门。该剧从世 俗的角度出发,通过玉通和尚守戒,妓女红莲破戒,蕴 含了又肆)人欲望的肯定,对违背人性、忽视人本能追求的 否定。作者通过人物对话很显豁地表达了这一层意思。 “(生)当时西天那摩登伽女,是个有神通的娼妇,用一 个淫咒把阿难菩萨霎时间摄去,几乎儿坏了他戒体。亏 了那世尊如来才救得他回,那阿难是个菩萨,尚且如 此,何况于我。” “(红)师傅,我还笑这摩登没手段, 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本质。在戏剧的开头,徐渭借判 官和祢衡之口说明此剧为游戏之作,“此乃岂不是踢弄 乾坤。提大傀儡的一场奇观。……留在阴司中做个千古 的话靶”⑧,“你一向谦厚,必不肯坐观,就不成一场戏 耍”⑨, 实际上徐渭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主题自有其现实 背景。其一,曾经与徐渭同为“越中十友”之一的tt金柬 和在社会上曾经产生巨大影响的杨继盛被害,这两个 人的被害都与当时权倾一时的首辅严嵩有重骚关系, 尤其是他们二人都因为上书批评严嵩而遭致不幸,因 而这一主题的选择可以看侔是对这两件事的直接影 射。徐渭与tt盒束的关系非常密切,他的诗作中多次提及 沈金束被害之事,并以祢衡为喻,如“骂座曾喧丞相筵, 槌鼓终埋江夏土。”⑩直接用了祢衡击鼓骂曹的典故赞 赏沈金}l{的胆 ;“伏阙两上书,裸裳三弄鼓。万乘急宵 衣,当廷策强虏。借剑师傅惊,骂座丞相怒。” 用祢衡 若遇我红莲阿,由他铁阿难也弄个残,铁阿难也弄个 残。” 玉通和尚二十年的修炼因一个妓女的引诱转瞬之 间功亏一箦,但他并没对自己的行为表示愧疚,更多的 是对妓女红莲和柳宣教的不满,他是带着一腔仇恨而 之典,描绘沈觫上书批评严嵩时的形象;“曹操沽名不 杀贤,终付祢衡与黄祖。” 隐晦地批评了严嵩的奸 诈,控诉了严嵩借他人之手杀害沈金束的罪行。 ̄tgl-,他 的文中也屡次提及此事,“而公之死也,诋权奸而不 已,致假手于他人。岂若激裸骂于三弄,大有类于挝鼓 之祢衡耶。” 死,死后转世为柳宣教的女儿去报复柳。这样一位长期 修炼的有道高僧却是怀着一腔怨愤而亡,他满口的修 行与解脱,在这里看来是多么大的讽刺。而妓女红莲作 为一个引诱者,她破坏了玉通和尚的修炼,伤害了一个 无辜的好人,但她也并没有过多的懊悔之意,从她与玉 通和尚的对骂来看,她并没有太多的愧疚之情,而是一 方面炫耀自己的手段高超,另一方面指出玉通和尚的 心意不坚,实际上也是借妓女之口对玉通和尚进行了 讽刺和奚落。当然这只是该剧主题的表层内涵。更深层 次的内蕴是徐渭以幽默戏谑的戏剧形式来讲佛学道 杨继盛的死,徐渭虽没用祢衡之典,但此事他也深 有感触,他《雨雪十首》之第七首写到“趁雪探梅入杳 茫,深山端合有龙藏。莫教一夜深千尺,却与蛇 穴 僵。”后面有小注“是年杨继盛死。”对杨继盛表达了悼 理。前文分析过徐渭与和尚有深入的交往,对佛教理论 有深入的研究,尤其是他对那些表面上吃斋念佛,背地 里却违背佛教戒律的僧人非常不满,因此本文认为此 剧最深刻的主题在于讲求收束“心猿”,才能修成正 果。 ⑩ 《女状元》用的是黄崇嘏女扮男装考中状元的故 事,是依《黄崇嘏春桃记》改编而成。但从戏剧的主题 来看,对明代考试制度的讽刺是非常明显的。徐渭一生 八次参加科举考试,但“八不售”,他的仲兄徐潞为了 考科举而客死他乡,种种人生经历在徐渭心灵深处打 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他对科举考试的种种弊端认识 得非常清楚,对于考试全凭考官个人喜好,只注重应试 时文等问题非常不满,对科举制度对人精神的摧残与 伤害有非常深刻的体验。因此,在完全丧 科举考试的 机会,放弃追逐功名,漂泊于江湖之上的时候,与其说 “心猿”一词出自汉代魏伯阳《参同契》注:“心猿不 定,意马四驰。”往往用来比喻心灵的躁动。徐渭曾为 《参同契》作注,对这样一个比喻不会不熟悉。他傩诗: “燕语调花气,猿归带讲心。” 即是说带猿回来讲经, 收束它们内心。徐渭在另一篇《猿献果罗汉画》中说: “为狐为猿,予则莫察。各具佛性,而听说法。桃 以 献,乞师转语。不昧因果,免堕野狐。” 向“听说法”的 他进入了一种颓放的状态,不如说是获得了精神上的 解放和自由。这时他开始重新反恩人生,尤其是作为旁 观者,重新观照科举考试,他有了更新的认识。在《女 猿当头棒喝。避免走入邪途,成为“野狐禅”,可见,徐 渭非常强调正心。因而,在《翠乡梦》的开头就说:“南 天狮子倒也好提防,倒有个没影的猢狲不好降” ,显 然这一“没影的猢狲”就是所说的“心猿”,是心猿难 状元》中他借周丞之口表达了这层意思,“我如今要一 洗这头巾的气习,只摘蜀中美谈雅士为题,令诸生各赋 一乐府,就当面吟咏,我也当面品评。”徐渭又借胡 降。在后文又有一段《折桂令》说:“少不得磨来浆往, 华{曩l艺谶 自然的栊紧糠忙,可不挣断了猿缰,保不定龙降” 颜之口,对科举考试进行了反讽:“韵有什么正经,诗 , 韵就是命运一般,宗师说他韵好,这韵不叶的也是叶 的,宗师说他韵不好,这韵是叶的也是不叶的。运在宗 师,不在胡颜,所以说‘文章自古无凭据,惟愿朱衣暗 点头’。” 科举考试的庄严性和神圣性为滑稽和搞笑 说的也是玉通为色欲所惑,因而放出心猿的意思。玉通 和尚为妓女所惑,破了自己几十年的修行,归根结底是 为“心猿”所惑,不能勘破色执。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这 一点,通过转世投胎报复柳宣教,虽是僧人,但不能忍 所代替,徐渭用戏谑的方式,于笑声之中消解了科举考 一时之气,没有勘破气执,这些都是心猿难降的表现。 《雌木兰》一剧源于南北朝时期的民歌“木兰辞”, 试的神圣与崇高,这就是徐渭《女状元》所表现的主题 之一。 写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本文并不赞同这部剧反映 了徐渭女性观进步的观点,窃认为徐渭之所以选择这 样一个主题有两个方面的原因:其一,徐渭曾因生计所 迫到北方,在吴兑的幕府中度过了近一年的时间,在这 段时间里他亲身体验了边境生活,接触了北方的少数 民族,北方少数民族民风彪悍,作战勇猛,不仅男子如 从这四部戏的主题可以看到,徐渭《四声猿》的基 本核心就是讽世,在对官场、宗教、军队、科举考试诸 多社会现实进行讽刺的过程中,反讽成为其核心的表 现方式。 (二)情节结构的反讽 《四声猿》在情节上通过具有矛盾性、对比性的情 节设置,从而达到强烈的反讽效果。《狂鼓史》以地府 为背景,以祢衡与曹操之间的矛盾冲突为核心来设定 戏剧的情节。在情节的设置上,以祢衡一骂到底,情绪 逐渐激越,给人痛快淋漓之感。在此过程中,祢衡的凛 然正气与曹操的心虚气短形成鲜明的对比,反衬出曹 操的猥琐、卑劣。尤其是在两段骂曹之间,作者加入了 女乐的演唱,为全剧增添了喜剧的气氛,概括了曹操机 关算尽一场空的下场,反讽的意味极浓;《翠乡梦》在 佛教的背景下,以僧人与妓女之间禁欲与纵欲的冲突 为核心,肯定了欲望的合理性,禁欲的非人性。在情节 设置上,玉通和尚转世而为妓女柳翠,由玉通和尚的师 此,女子也个个骁勇善战。在吴兑幕府中,他接触到了 一位传奇人物三娘子,她是蒙古俺答祖孙三代的妻子, 中有六首都是写这位传奇女子的,屡次以“木兰”来赞 是一位美丽且武功高强的女子,徐渭曾作《边词》,其 赏她。另一方面,徐渭曾经参加过胡宗宪的抗倭战争。 也由于入吴兑之幕,到达北方,接触了北方的边境的生 活。他到达北京之后又结识了名将李如松,并与之一见 如故,李常与之交谈战场上的经历,因而徐渭对于军旅 生活和战场并不陌生,他对明朝军队的腐败,士兵的怯 懦,军中赏罚不明等弊端有深刻的认识。为此,他曾作 《二马行》、《海上曲》、《赠府吴公诗》、《写竹赠李长公 歌》等对军队上层贪功邀宠,下层贪图安逸,杀敌无功 等问题提出了尖锐的批判。徐渭的《雌木兰》也正是以 戏谑的方式,借一位女性勇赴国难、杀敌立功、获得封 赏之事,对明代军队存在的问题和士兵的贪生怕死进 行了反讽。 兄明月和尚点化,最终重归佛门。整部剧可以简单地概 括为和尚一变而成妓女,由妓女再变而成佛,这样的结 构看起来非常具有讽刺性和震撼力。玉通和尚修行二 十年未成正果,一变而成妓女,经人点化即可成佛,这 是多么富有反讽意味的情节结构,从而也引发了观众 深层的思考。《雌木兰》、《女状元》两部剧都是将女性 放入他们本不应该出现的场合,从而构成戏剧冲突。无 论是花木兰进入战场,还是黄崇嘏参加科举考试。都是 不被社会所接受的,而她们却能在不属于他们的领域, 取得成就,得到认同,除了说明她们具有杰出的才华之 外,也反映了社会对人才的压抑,是对国家选材、用人 制度的莫大讽刺。 (三)语言表达的反讽 《四声猿》不单纯是表层意蕴上的反讽和戏谑风 格,更为重要的是作品在宣泄情感的过程中所展现出 的狂欢精神,并以此建构出主体自我的精神形象。 (一)《四声猿》的情感宣泄模式 从情感发展来看,《四声猿》基本的情感结构是平 淡——宣泄——平淡。《翠乡梦》的情绪发展是平 淡——怨愤——宣泄——平淡这样一个过程。玉通和 尚专心修炼,在情感上追求宁静与平淡,被红莲破戒之 后情绪是怨愤的,转世投胎,成为妓女,这一过程是对 怨愤情绪的宣泄,最终为明月和尚点化,重归佛界,放 徐渭《四声猿》语言上反讽意味非常突出,作者往 往用剧中人自己语言的前后矛盾,或者他人语言的戏 谑嘲讽表现讽刺和批判的态度。 《狂鼓史》中借用 乐班子幽默风趣的演唱,来讽 刺曹操处境的尴尬和竹篮打水一场空悲剧下场。表面 弃世间的恩怨,情绪再度回归宁静。《狂鼓史》是以情 感变化为线索的戏剧,情绪变化更为鲜明,先是判官让 祢衡重演当年骂曹之事,这时情绪状态是平淡的,接下 来祢衡击鼓骂曹,抒发怨愤之气。这一部分祢衡的情感 变化非常突出,骂声似海浪,情绪发展是一波未平,一 波又起,怨愤之气滔滔不竭,将曹操吓得不敢演下去, 上看来只是伴唱,而实际上涵义深刻: 抹粉搽脂只一会而红,呀,一个冬烘,呀,一个冬 烘。报恩结怨,烘打冬,打冬烘,落花的风,呀,一个冬 烘。呀,一个冬烘。万事不由人计较,呀,一个冬烘,呀, 华夏芝灏 个冬烘;算来都是,烘打冬,打冬烘,一场空,呀,一 一几欲放弃。最后怨愤得到宣泄,情感归于平复。《雌木 兰》从情绪来看,戏剧的开始,木兰因父亲年事已高, 弟妹年龄尚小,作为家中成年女孩担当家庭重任,替父 从军,这时从情感来讲是平淡的,甚至有些悲凉和无 奈,当木兰走入战场之后,整个情绪的基调就变得高昂 和激越,木兰从军杀敌,取得军功,受到封赏,既是戏 个冬烘,呀,一个冬烘。 《翠乡梦》中玉通和尚出场的念白,全用口语、俗 语,用民间俗语将佛教教义完全消解,这种戏谑的表达 方式即为佛家所谓“呵佛骂祖”,从他的这段自白也可 以看出这样一 长期修行的有道高僧对佛法的理解, 全不见高妙,低俗凡庸的如婆子语,颠三倒四不知所 云,对佛教僧人的反讽表现得很明显: 俺也不晓得脱离五浊,尽丢开最上一乘,刹那屁的 三生,瞎帐他娘四大。一花五叶,总犯虚脾;百媚千娇, 无非法本。搅长河一搭里酥酪醍醐,论大环跳不出瓦查 剧情节的高潮部分,也是情绪发展的高潮部分,随后木 兰归家。情绪重归于平淡和平和。《女状元》的情绪发 展也是如此,这部剧比其他三部戏剧长,达到五出,从 ,隋感的发展来看,不像前三部剧那样集中,有些分散, 但是戏剧的情绪构成依然是由平淡开始,黄崇嘏考中 状元,处理吏事应该是戏剧的高潮,情节设置可以代作 者抒发心中意气,实现作者内心的理想,然后情绪又回 归以平和。 尿溺。只要一棒打杀如来,料与狗吃;笑倒双鞋顶将出 去,救了猫儿。 《女状元》的语言也同样通俗、简洁、直白,充满戏 谑的风格。其中丑角胡颜对科举制度的解读一针见血。 深具反讽之意味。女状元黄崇嘏的语言也具有鲜 市民化的特点,反映了时人对于官场和官吏的理解,其 讽刺风格相当突出: 虽然四部戏剧从情感上都归于平淡,但已不是单 纯意义上情感宣泄之后回归与平淡,而是在经历了情 感释放之后重新获得内心平静、祥和之后的一种从容, 如果说戏剧开始时的平淡是在积聚情感,为情感的宣 泄作为铺垫的话,那么,在宣泄之后,尤其是作者通过 作品中的人物获得高峰体验之后的平淡则更多的是释 你晓得的,我这般才学,若肯去应举,可管情不落 空,却不唾手就有一个官。既有了官,就有那为官的俸 禄,渐渐的积攒起来,摩量着好作归隐之计,那时节就 抽头回来,我与你两个依旧的同住着,却另有一种好过 活处,不强似如今有一顿吃一顿,没一顿捱一顿么? 这段话从思想上看完全是市民的算计,参加科举 是为了做官,而做官不再是为国为民的庄严而神圣的 然和平和,是极度情绪释放之后所带来的宁静和满足 感。高度的情感宣泄正是巴赫金所谓“狂欢精神”,在 狂欢的状态下,作者完全忘记了自我,处于情感的高峰 体验中,这正是戏剧这种非常民间化的艺术形式所具 有的特质。 然而。徐渭的戏剧毕竞根植于儒家传统文化的基 础之上的,因而,在情感宣泄之后必然归于平淡。从戏 剧创作的角度,在戏剧情感达到高潮时戛然而止,固然 事情,而是解决温饱的权宜之计,将科举和为官之事统 统都消解了。 能够给人以巨大的冲击,给人更强烈的审美感受,但是 二、宣泄:《四声猿》主体精神的建构 这种情绪会令人躁动不安,给人带来内心的不平衡,不 符合儒家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艺术主张。虽然 徐渭表面上离经叛道,不为儒缚,但-K期以来儒家思想 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对他的创作心理产生正面影响。 另一方面,由于长期儒家文化的影响,观众对过分强调 加考试,考试的内容就是作诗词,这是徐渭非常擅长 的;另一段是周丞相为了试黄崇嘏的实际工作能力。故 意交给黄三件非常棘手的案件处理,戏剧中详细地展 现了黄崇嘏处理案件的过程,透过这一过程可以看出 情绪,宣泄情感的戏剧在心理上不易接受。徐渭长期浸 淫于民间文化之中,对于观众的审美心理和接受习惯 深有了解,因而在创作中自觉地贴近民众。 (二)《四声猿》对主体精神的建构 任何艺术创作都离不开作者的生活和情感,尤其 是徐渭这样一位充满激情@具有躁动灵魂的作家,他的 创作必然带有自己鲜胡的印记。通过《四声猿》对自我 徐渭不仅具有艺术才能,而且吏事纯熟,足以胜任行政 工作。同时剧中也塑造了周丞相这样一个独具慧眼的 主考官,徐渭的人生中正是缺少这样一位能够真正认 识到他价值的人,这个人物的设置也是徐渭理想的反 映。 当然,徐渭自我主体精神的建构不仅于此,通过 《四声猿》也反映了他对生命高峰体验的追求。无论是 《狂鼓史》中的祢衡、《翠乡梦》中的玉通和尚,还是《雌 木兰》中的花木兰,《女状元》中的黄崇嘏,徐渭都在自 主体精神进行建构,是徐渭戏剧深层次的创作动因。 《狂鼓史》虽改编自黼击鼓骂曹的传统故事,但 徐渭在进行艺术再创作时,已将自己的主观情感投射 己的理想世界中通过特异的方式给他们,或者说给予 自己以建功立业、成就理想的机会。可以说剧中人代替 到了祢衡身上,从而在祢衡身上体现出自己的精神气 质和人格理想。徐渭常以祢衡自喻,《十白赋・鹦鹉》: “我则祢衡,赋罢陨涕。” 《送梁君还昆山》:“翻嫌养 鹦鹉,持赋似祢衡。”他的《少年》也是对己身命运发 出的石破天惊的呐喊,“鼓声忽作霹雳叫,掷槌不肯让 华摹潭 渔阳。猛气犹能骂曹操。” 此剧中徐渭也是以祢衡自 徐渭成就了理想中的功业,获得生命高峰体验,达到生 命完满形式。徐渭在戏的结尾为他的人物都安排了理 想的归宿,祢衡飞升入天庭,为上帝所用,柳翠经明月 和尚点化重归佛门,他们的归宿正是徐渭现实理想追 求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花木兰和黄崇嘏是重新做回女子,回归家庭。在一 些人眼里似乎有些遗憾,但正反映了作为知识分子的 喻。开场作者就借判官之口说:“俺殿生向来以祢先生 气概超群,才华拙众,凡一应文字,皆属他起草,待以 上宾。”祢衡在阎罗殿上的地位与徐渭在胡宗宪幕府 徐渭对人生价值的认识。徐渭和李白一样,非常倾慕魏 晋士人的生活状态,并在诗歌中反复咏叹,对于魏晋名 士鄙弃功名利禄的潇洒的人生态度非常赞赏,他参加 中何其相似,这段文字正说明作者要借这样一出戏来 抒心中意气,实现现实中未能实现的理想。在戏剧的开 头判官说让祢衡与曹操重演击鼓骂曹之事,是“此乃岂 不是踢弄乾坤g=是大傀儡的一场奇观。”徐渭常说戏 如人生,“戏场在眼,提醒梦里之人。” “作戏逢场,原 科举,希望成就一番功业,种种追求,无非是渴望获得 成就感。以此证明自己,从而获得自己人生价值的确 证。当徐渭真正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之后,他为自己设计 的归宿是潇洒地佛袖而去,回归自己的生活,所谓“事 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或者学范蠡泛舟五湖,实 现对世俗的超越。作者为花木兰和黄崇嘏安排的结局 是人生本色。” 戏里的人物、故事何尝不是真实的, 又何尝不是人生的反映呢?祢衡的怒骂如行云流水,一 泻千里,徐渭以此可谓骂尽诸色。更有深意的是徐渭给 祢衡安排的归宿,因其《鹦鹉赋》为天帝所知,招入天 庭,为玉楼作赋,并在文中说:“文章自古真无价,动天 廷玉皇亲迓。” 他为祢衡安排的美好归宿正是他自己 正是这种思想的反映,从而也进一步印证了徐渭通过 这两个人物形象的塑造来建构自己主体精神的观点。 参考文献 的理想。作为艺术家的徐渭,在历尽人生磨难之后。他 所能够凭依的只能是自己的文才,他也以自己的文才 而自负,戏剧中为祢衡安排的归宿应该是徐渭借祢衡 之身来实现自己的美好理想。 《雌木兰》用人们耳熟能详的“木兰从军”作为戏剧 [1]钟人杰:《四声猿引》,《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 1356页 [2]天方道人:《四声猿序》,《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 第1356页。 [3]天方道人:《四声猿序》,《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 第1356页 原型。徐渭本身就有侠气,他创作《雌木兰》的本意也 是为了表明在国家危难之时,作为一个被主流社会所 [4]王德春,陈晨编:《现代修辞学》,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OO1年 版,第351页。 抛弃的人,依然希望能够征战沙场,有所作为,为国家 尽力。当然也是希望通过这种途径来成就自己的一番 [5]蒲安迪:《中国叙事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123页。 [6]刘勰:《谐隐》,《文心雕龙》卷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 272页。 功业。从文本的角度来看,《女状元》除了讽刺科举制 度以外,作者更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华,反映自己的理 [7]谯进华,高慧芹:《明代传奇喜剧中的反讽修辞》,《修辞学习》,1999年, 第3期,第19—2O页。 想。文中有两段表现得比较突出,一段是黄崇嘏等人参 [8]徐渭:《狂鼓史渔阳三弄》,《徐渭集》第四册,北京 中华书局,1983年 版.第1l77页 年版.第1195页。 [22]徐渭:《女状元辞凤得凰》,《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 版.第1209页。 [23]徐渭:《女状元辞凤得凰》,《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l983年 [9]徐渭:《狂鼓史渔阳三弄》,《徐渭集》第四册,北京 中华书局.1983年 版.第1178页 [1O]徐渭:《锦衣篇答赠钱君德夫》,《徐渭集》第一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 年版.第126页 版,第1209页。 [24]徐渭:《狂鼓史渔阳三弄》,《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 版.第1181页 [11]徐渭:《表四子诗・沈参军青霞》,《徐渭集》第一册,北京 中华书局 l983年版.第67页 . [25]徐渭:《玉禅师翠乡梦》,《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 第l193页。 [12]徐渭:《短褐篇・送沈子叔成出塞》,《徐渭集》第三册,北京 中华书局 198:3年版,第717页 [26]徐渭:《女状元辞凤得凰》,《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 版.第1208页。 [27]徐渭:《十白赋・鹦鹉》,《徐渭集》第一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 第48页。 [13]徐渭:《与诸士友祭沈君文》,《徐渭集》第三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 年版.第1050页 [14]关于徐渭《四声猿》的创作时间的问题,学界有不同的说法。徐朔方先 生在《晚明曲家年谱・徐渭年谱》中认为徐渭创作《四声猿》的时间"5在 -1 558年即徐渭三十八岁的时候.他认为徐渭在嘉靖三十一年迁居目连巷, 这时与王骥德结邻而居 根据王骥德《曲律・杂论》中的自述:“先生居,与与 [28]徐渭:《送梁君还昆山》,《徐渭集》第一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 第176页 、 [29]徐渭:《少年》,《徐渭集》第一册,北京:1983年版,第138—139页 [3O]徐渭:《狂鼓史渔阳三弄》,《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 版。第1177页。 [31]徐渭:《狂鼓史渔阳三弄》,《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 版.第1177页。 仅隔一垣,作时每了一剧,辄呼过斋头,朗歌一过.津津意得 余拈所警觉以 复,则大白以醋,赏为知音 中《月明度柳翠》一剧,系先生早年之笔;《木 兰 、《祢衡》得之新创;而《女状元》则命余更觅一事,以足《四声》之数……” |llI 而据徐朔方先生《王骥德年谱》认为王可能生于1542年,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徐渭完成《四声猿》时,王仅为17岁。而王骥德最后一次北京之行在他 [32]徐渭:《道靖》,《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153 页。 七十四岁的时候,他为吕天成写了艳诗《红闺丽事》、《青楼韵语》,他为许嫁 他的妓女田姬赋自度曲《五月红楼别玉人》已经六十四岁了 、从年龄上似乎 有些不合理,因而猜测可能生于嘉靖三十三年.即(1554年),但叉与谢谠 [33]徐渭:《戏台》,《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160 页 所作《宛委公送王伯良至京看其郎》时问上有冲突 、骆玉明、贺圣遂的《徐文 长评传》有不同的看法,认为《四声猿》的大致创作时间应在万历元年至七 年间,即徐渭出狱之后 其考证的理由有如下几方面:其一.根据毛允遂的 《曲律跋》,王骥德的卒年为天启三年,即1623年.此时距徐渭去世时间已 [34]徐渭:《狂鼓史渔阳三弄》,《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 版,第l184页。 [35]李白:《侠客行》,《李太白全集》,北京:中国书店,1996年版,第107 页.. 有三十年 而毛氏在王骥德去世的时候大概五十余岁.自称“友弟”,根据惯 例,毛不会比王小二十岁以上 因而确定王骥德去世的时候年龄不会超过 责任编辑:晓芳 七十岁 这一方面倒是与徐朔方先生在年谱中的怀疑接近.但是谢谠的诗 无法解释 其二,较为充分的证据是王骥德《新校注古本西厢记》中记录的 《徐渭和唐伯虎题崔氏真按语》中说:“徐文长先生,讳渭,余师也。……往先 生居,与予仅隔一垣,就语无虚日 时口及崔传(按指《西厢记》),每举新解, 率出人意表 ……此诗和伯虎《题崔像》,盖先生最喜“栲栳量金”之句 一 日,过先生柿叶堂,先生朗诵和篇,因命予并次。”说明徐渭与创作《四声猿》 并与王骥德结邻而居的地点是柿叶堂 徐渭居住在柿叶堂的时间出狱之后 到万历九年,因而确定徐渭的《四声猿》创作大致在此期间 根据已知的材 料,我的观点比较倾向于骆、贺《徐文长评传》的观点 [1 5]关于《翠 梦》产生的源流问题,阙真对其源流进行了分析,认为《翠乡 梦》是徐渭在综合元人杂剧和民间故事的基础上而进行的二度创作,本人 也比较倾向于此观点。阙真: 翠乡梦>与“度柳翠”——论徐渭<翠乡梦 >的题材演变及其再创作》,《艺术百家》,2004年第3期,第35页。 l16]徐渭:《四声猿・翠乡梦》,《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 版.第1190页 [17]徐渭:《四声猿・翠 梦》,《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 版.第1190页 i 18]徐渭:《聚法师将往天台.止其徒玉公庵中,余为留信宿》《徐渭集》第一 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77页。 Ⅲ19]徐;胃:《猿献果罗汉画赞》,《徐渭集》第三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 版.第985页 [20]徐渭:《王禅师翠 梦》第一出,《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 年版.第1186页 [21]徐渭:《玉禅师翠 梦》第一出,《徐渭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